心 安 人 和 理 顺 气 真
一枚潜行四十年的“飞弹”
2013年3月20日,星期三,对我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。
那天上午11点过,我去到中山大学附属三医院,拿检查报告,报告只有两行多的文字,每个字我都认识,本科四年中文系,似乎还能连贯这些专业术语的字面意思。仔细读了两遍,“由梦带来的忐忑”终于放下来。
但是,医生接过报告的的瞬间,几乎是同一瞬间,她说:“赶紧住院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没看见癌吗?”她顺手用笔将“癌变”二字圈在那里,赫赫然!
她继续说:“非常早期,第一期的第一阶段(Ⅰa)。还好……马上住院”。
我说:“我想一下……”
她继续:“你有没有挂号?”
“没有,我去补来……”
她抬头看我:“不用了。”
我看见人类的同情心在周围泛起来。
我到一楼挂号大厅,首先给老公打了电话,带着哭腔。
老公说:“你就在医院门口那里,我马上来。”果断的声音。
我排队挂号,到了窗口:“挂个妇科。”
窗口里的女人说什么我听不清楚,我继续“我挂妇科号”。她有点生气的样子,指着上方的牌子,我还是没看清楚,周围人的表情显示我犯了错。
原来我排错了队,这是缴费窗口。
我拿着补的号上二楼,径直走进一个卫生间,看见一男的。我说:“喔,走错了。”
此时,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恍惚了,人飘飘的。
把号给了医生,在椅子上坐下,定定神。
这时候才意识到,这就是传说中创伤里的“解离”状态。
这种“解离”使我对一切危险的信息视而不见:看不见检查报告上的“癌变”,看不见象征住院的挂号处,看不见卫生间性别标志……
我外婆生了5个女儿,家族所有的人都期待有一个男孩出现。
妈妈生了3个女儿,不但一直期待有一个儿子到来,而且还提议要用女儿换别人家的男孩。被我爸爸制止了。
我是长女,妈妈即便真的要用女儿换儿子,也不会是我。我以为,这样的性别恐惧在我的内心不那么厉害。四十多年的生活基本没有波澜,所有童年的家族的莫名恐惧都静静潜伏于平湖深处。
可是,就在医院门口等候老公,向他报告我的人生这个重大遭遇的那一片刻,积郁四十年的性别恐惧像一枚盲行的飞弹,击中了我的心。
碎裂的疼痛,居然伴随发现的惊喜:
一个念头突然跳进脑海:“我终于可以把它扔了。”
仿佛发现玄机,我甚至有点高兴,如愿以偿的快感。
但是,几乎是同一时间,另一个念头来了:“原来,四十多年来我都在干着扔掉子宫的事情?”
眼泪出来了。
我一直知道自己有性别认同方面需要修通的内容,一直在修通的路途中,但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程度,这样让我震惊!
即便切除了子宫,我还是不能上男厕所——四十多年都想成为男孩的幻觉在这一时刻破灭了。
一瞬间,所有既定的平衡打破了,我的世界失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