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 安 人 和 理 顺 气 真
治疗恐惧的疯狂的走路
上海乘出租车被直接载往追悼会的那个梦,从前年深秋就开始困扰我。
从那时起,我开始走路上下班。
去年初春,被诊断出癌,走路一下子变成了抗拒恐惧的一根稻草。
老公陪着我,我们从城心喧嚣走到珠江边,沿着江岸自东向西横穿天河、越秀、海珠、荔湾,再回头向北……不停地走。
住进医院,上下楼梯也走。
手术,化疗,腿炸裂一样,尤其是小腿,不是自己的了。
生孩子疼痛过,那是喜悦。
化疗的剧痛却是在脑海里展开屠戮的画面:药液所到之处,玉石俱焚。
此时此刻,担忧的不是癌,而是腿。
似乎,腿剧痛而致行动软弱,走路不力就会削弱抗争,抗争不力就会给癌细胞反扑的机会……
夏天伊始,我飞去成都,逃离广州的潮湿,一下飞机便身轻如燕。
戴着广州朋友送的漂亮帽子逛春熙路,成都朋友又给我再买一个漂亮帽子。她们都关心我的光头。
然后,我耿耿于心的就是要走路。立即走起来。
两个冒根儿朋友带我去绵阳江油的养马峡,在峡谷巨石缝隙间攀爬。
我们大声喊叫,仿佛回到小时候。
走到一个豁口,一个朋友说:“我每次都只走到这里。”
望着豁口里的深谷,我突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了一下,那感觉幽深、神秘而惊恐。
“它多像子宫啊……”这个念头在同一瞬间蹦进我的脑海。
梅兰妮•克莱茵说:“凡是路盲的孩子,大多是探索母亲子宫受阻。”
我是路盲。
我对两个朋友说:“我明天要请个向导,我要走这峡谷。”
次晨8点,一位年逾七旬身子硬朗的农民老伯带领我们出发了。
行前,一位农民兄弟劝阻过:“很危险,不要去,里面没有路。”
我再次问老伯:“你走过吗?”
他肯定地回答:“走过。”
“要走多久?”
“13个小时。”
“我刚手术过,怕冷,不能踩水……”
“不会让你踩水。”
我们出发了。
一路山石嶙峋,崎岖险峻,依稀可以看出,峡谷原是有路有桥的,但都在5年前的汶川大地震中路毁桥塌,昔日废墟已被浓密的植物覆盖。
我们在谷底穿行,一会儿爬上坡面,一会儿滑下坡面,老伯上下护佑。从横卧的地震震倒的大树下钻过,走过“一线天”、“二线天”、“三线天”、“四线天”,不时仰头望天,也只能看见被峡谷锯裂的蓝天碎片,林木森严树色肃杀。
最惊心动魄的,是不得不过一座桥,那根本已经不能算作桥了。三根锈迹斑斑的铁索上面铺排几块朽了的圆木,下面便是谷底水潭,绿莹莹的仿佛万丈深渊。
我们三个都觉得不可能过去。
老伯说:“我先过。我能过去,你们再过去。”
随后,我跪在好像立刻会断掉的圆木上,紧紧抓住铁索,一点一点挪动,意念带着身体竭力向上提起,恨不得整个人都飘浮起来,不给圆木增加压力。就这样过了桥,刚定下神便听到朋友后悔的声音:刚才忘了拍照!
越走越深,老伯说会有熊,我们三人一边走一边击掌,制造声音。
然后,喘气越来越粗,有蚂蝗爬在朋友小腿肚上,有黄黑两条蛇一上一下横越我们中间。
然后,我们才知道,女人的尖叫还是有用的。
老伯不断夸我们:“英雄,英雄!”
总共用了8个小时。
然后,回到广州,走天河公园、越秀公园、荔湾公园、华南植物园、龙眼洞森林公园;
走火炉山、凤凰山、白云山、官洲岛。
迷上各种路径,我发现,我开始识路了。
我爱上了走路。
走路,从抗拒恐惧转变为治疗创伤。
农民老伯带领我穿越养马峡,便是心理治疗。
这是父亲带领女儿穿行母亲子宫,伴随恐惧、惊险和艰辛,亲眼见识神秘的子宫。
在山水奇幻之间,正可以领略大地子宫的风光无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