予尔一面照妖镜 ——"关系的断裂与修复》有感
来源:和真心理 | 作者:霍梦环 |时间:2017-09-28 18:37| 浏览次数:
当与人交流的时候,对方只顾着玩手机,支支吾吾,敷衍回应;
当跨入大学时,不再与高中同学联系,而当踏入社会时,大学同学也成为过去;
当与旧友久别重逢,却面面相觑,无话可谈;
……
此类种种,我经历过也感受过,但往往把责任推给无情流逝的时间,忽视了关系断裂的信号,最后只能悔不当初。
但是,习惯了自欺欺人又怎样才能看清那微不可辨的断裂征兆呢?
通过识别关系的断裂,以判断修复的可能性,本次讲座的主题便在于此。
吴理老师从学员的现场感觉开场,结合当天的特殊情境,以对“断裂与联结”的切身体会引入正题。无论是修复还是咨询,处理断裂关系皆需着眼于细节。如果能向有断裂征兆的人伸手拉一把,就可能避免陷入孤独的无尽深渊。而谈话走神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征兆。这种不随意走神不同于主观意愿的不感兴趣,往往与创伤有关。第二类征兆是第二次见面的重新介绍。当谈及第三类征兆:想要连接却被阻隔时,吴老师回忆她的一位来访者:流于表面的滔滔言语,不是信任,而是语言防御系统的运作。用“罩子”自保,别人进不来,自己也出不去,时日愈久,随着滋养力量的缺乏只会创伤愈甚。紧接着,吴老师转换视角,从宏观层面——中华民族的繁衍,阐述创伤的传承。人活一世,无异于历史的螺旋上升,在断裂与修复的循环往复中磕绊前行。最后一类征兆即“猴子搬包谷”,捡芝麻丢西瓜,天天新人变旧人,感情又哪能长久?
征兆虽多,但日常生活中实在难以辨别,而断裂的结果也并不乐观。轻则无法度过特定的成长阶段,重则罹患抑郁与焦虑。在与咨询师的关系中,分离与休假也可能导致曾经分离焦虑与断裂的激活。吴老师明确指出,人生的本质就是孤独感,生死时刻都需独自面对。有人会回避孤独,与他人建立连接,似乎如此孤独也就不存在了;也有小部分人能穿越孤独,大彻大悟,比如佛教禅师。
在理论部分,吴老师没有拘泥于干涩难懂的知识,而是结合学员的分享进行分析。其中,她对某学员因孩子上辅导班问题而纠结的情况作引导分析,尤为精彩。该学员的丈夫认为此事可有可无,她却极为上心,于是两人经常争吵。彼此间说话显然比不说话好——有交流就有爱的流动,就不会产生关系的断裂。老师采用垂直下降技术引导学员,步步深入。
此处整理推导的过程(前后相连的小节以“如果…就…”连接):
孩子上辅导班问题:周围都在上,不上就输在起跑线→跟不上→脱节→落后→上不了名校→找不到好工作→完了,即死了
最后得出结论:“是否上辅导班”于她是一件生死大事,“上即生,不上即死”,但在丈夫看来却只是无关生死的小事,因而引发了她的偏执焦虑。推导的全过程非常流畅,虽然学员的情绪稍显激动,但老师总能抓住关键,适时叫停,引导谈话的走向,对整个现场的状况有敏锐的觉察和把握。
另一学员为是否男友分手而感到纠结,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邀请全场听众出谋划策。每人发言后,老师进行转述,最后总结出纠结的三点原因:对下一任的担忧,对承担结果的恐惧以及对现任的内疚。该学员一度伤心落泪,吴老师及时表示了理解与接纳。她眉宇间隐约流露几分难过,用自己的言语表述了对方的难受,而非空洞的安慰与鼓励,承认人面对断裂的关系总会有修复的幻想。当老师向其他学员说明流泪需要被尊重时,我不免想起本月初分享《咨询中的分离》中的一句话:“咨询师是移情性客体”。此时此地,吴老师现身说法,在突发情况下诠释了何为“共情”——不,不仅仅如此,我想这并不能仅仅归因于咨询师的职业操守,而应归于更宏大、更本质的根源,所谓人道主义关怀,所谓某一个体对客体从内心深处传达的最纯粹的善意与包容。这大概就是老师的魅力所在吧。
吴理老师在本场讲座中时有插入对咨询流程的讲述。咨询的原则是谁有需要就谁做咨询,这自然无可厚非;而作为康复条件的自恋组织拆解却令我感到惊奇非常。自恋是为了保护自己,只有拆解这个防御性结构,来访者才能进入现实。老师坦然指出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,往往做了几年的咨询后才真正开始拆解,但无疑最终能获得更开阔的视野。不同于其他流派推崇构建自恋的方式,精神分析主张自恋架构的拆解。精神分析并不是帮助来访者解决问题,而是帮来访者自己解决问题,更为深层也更耗时。换言之,精神分析咨询师并不是一个帮助者,他们更像是一种辅助,或者说,一面“照妖镜”,帮助来访者通过自身的力量面对问题。
当然,这面照妖镜并非只作用于来访者,即使是一位资深的咨询师,也会在接触咨询的过程中,越学越发现自己是一个病人——但谁不是病人呢?只不过是程度轻重的问题罢了。有一个学员说:“我本来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,但听咨询师您这么一讲好像到处都是问题。”也是同样的道理。
在“是否与男朋友分手”问题中,还有学员提出假设:如果下一个男朋友还是这样呢?老师肯定了它的可能性,因为内心某种强大的动力会推动重复,重复只会引致没有尽头的伤害,而这也恰恰是咨询的重点:帮助来访者看到并减弱这种动力。她进一步强调,“存在即合理”,没有什么是所谓“坏”的,一切动力诞生的初衷都是为了解决问题。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包容吗?这面“照妖镜”,把你,把我,把所有试图寻找自我的个体映照其上,不论好坏不论对错,只是照出真实的一切。
老师还把咨询比作“温柔的手术刀”。它把来访者可能尚未意识的断裂摆在面前,整个拆解过程不见刀不见血,却仍痛彻心扉。试想象这样一个画面,在咨询过程中,咨询师手握虚拟的手术刀,还要用镜子清晰显示刀下的自己——那是多么丑陋可怖!然而,心理分析实际上就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,血淋淋地剖开外层的虚伪包装,直面内心的脆弱与不堪。当来访者发现关系断裂的时候,可能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。咨询,不是寻求安慰,不是寻求自我解脱,而是对自己的一场严峻的拷问。不少来访者都是经历伤痛不得解,才不得不鼓起勇气咨询。他们能坚持面对,也许咨询师的包容功不可没。
但不论咨询师的共情与否,我们只能为自己作出选择:
若予尔一照妖镜,敢看否?